bonep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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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點，大巴車風塵僕僕地駛抵一座被丘陵所環繞的縣城。天很陰，厚厚的雲層猶如篩網，把陽光該有的溫度篩得一乾二淨。如果不是一出長途汽車站就能瞧見人行道上擺著幾個早點攤子，恐怕很難把此時的陰鬱天光跟早晨這個概念做出聯繫。

吳邪環視幾眼陌生的街道，拿起手機傳了個訊息給老癢，接著走向距離最近的攤子。經過一夜的顛簸難眠，確實需要吃一頓來醒醒神。

小攤子瞧著不咋地，就是一個穿著油膩圍裙的胖大媽與一輛灰灰舊舊的手推車，東西的味道卻是真香。點了烙餅加雞蛋粥，捧起來一回身，卻發現週遭的每一張桌子都坐得滿滿，只有一個乾乾瘦瘦的老頭子身邊還有個空位。

他趕緊走過去，「大爺，請問這位子有人坐嗎？」 

老大爺頭也不抬，只管稀哩呼嚕地喝粥。 

把這回應解釋為否定，吳邪放下手裡的碗，彎腰拉出凳子。屁股正要坐下去，冷不防邊上陰陽怪氣地飄來一句：「就一個位置，坐得下？」

他啞然失笑，心說老人家您什麼眼神？今兒個肯定是忘了戴老花鏡出門，這位置就是胖子來也坐得下好唄！張嘴要回話，卻聽一聲砰響，老大爺放下空碗，噌地一下站起來，走了。

吳邪一陣傻眼，與同桌另外兩位做黑人問號貌的年輕人對視幾眼，苦笑搖頭。這世上本來啥怪人都有，計較也計較不完，便不去多想，低頭開吃。很快吃飽了，正好老癢也傳了家裡的地址過來，說是離著汽車站不遠，不必打車，走個十來分鐘的路就能到。他簡單地回了一句「收到，這就過去」，點開百度地圖，為求保險，又拿著地址刻意尋了一位看著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問明了方向，開步上路。

好歹五月了，既不是身處北方甚至大東北，這山中小縣城的地勢估摸著也不是真有多高，又有甫下肚的熱騰騰早點加持，吳邪走在街上，竟反常地被陣陣山風吹得暗暗發抖，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好在城裡的街道規劃得相當齊整，就跟一格格的棋盤似的，又有百度地圖在手，基本不存在迷路的可能。十多分鐘後，果然順利找到了老癢在訊息裡所寫的小區。

就如吳邪租住的地方，這也是一個歷史悠久的老小區，但看著明顯更要「滄桑」許多，而且占地廣大。放眼望出去，十餘棟灰撲撲的五層高老式住宅樓以一種看不出秩序的古怪方式分佈著，建築物以外的空間或是規劃成狹窄彎曲的道路巷弄，或是一座座雜草叢生、秋千滑梯傾頹的小小公園。夠細心的話不難看出來，幾乎每一棟樓的每一扇窗、每一座小陽台都是黑洞洞的、空蕩蕩的，至多是晾掛著幾件衣服，擺著一盆兩盆氣息奄奄的植物。而若觀察得更仔細一點，甚至會懷疑當中許多戶壓根便是空屋了。路邊沒瞧見幾輛汽車，倒有一堆破破爛爛的自行車，東歪西倒。

風在樓與樓之間流竄，製造出一堆莫名其妙的聲音，也吹得路邊小公園裡的樹枝樹葉沙沙作響。

吳邪繞著靠近小區入口的幾棟樓轉了個圈，在陰暗的樓梯口探頭探腦一陣，既沒找到任何與住宅樓編號有關的標示，也沒瞧出哪裡有人辦喪事的跡象。更無奈的是沒碰見半個居民，或許跟這一片陰霾的天氣也有些關係，整個小區死氣沉沉的，想問路都無從問起。無頭蒼蠅似的又轉了一會兒，總覺得氣氛令人不大自在，他決定放棄，在路邊找了張還算乾淨的長椅坐下來，掏出手機又傳了個訊息給老癢。那頭很快就回了，讓他在原地等著，說馬上過來。

依言靜靜地等了一陣子，然而越等越感到不對勁，夜裡車上有過的那種被窺視感，好像又升起來了……

啪嚓！恰恰是風起風落的間隙，邊上驀地一聲脆響，有誰踩斷了落在地上的枯樹枝。

吳邪聞聲扭臉，就見不遠的路口站著一個乾乾瘦瘦的人。天色陰沉，那人又是背光而立，瞇眼辨認了幾秒才認出來，正是先前在早點攤子碰上的奇怪老頭。

一個念頭劃過腦海，他頓時有些坐不住了──靠！難道是這老變態在車上偷窺我睡覺？

沒等想好此情此景該如何反應，老頭先開了口。

有別於在早點攤子上的陰陽怪氣，語氣很堅決、很篤定。

「你們兩個在一起，遲早有一個會被另一個害死。」

話畢，轉身就走。 

吳邪心中咯噔一聲，背脊猛然流過一股冰涼。耳邊同時竄過一陣涼意，從大巴到站後就恍如不存在般的鬼小哥已經現出了身形，攔在老頭的去路上。

他趕緊也追了上去。

「大爺，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從出生到現在，每一個算命的都說我洪福齊天，命硬賽神仙，就是王母娘娘親自下凡也弄不死我。」

一句質問，一段脫口而出的胡謅。吳邪說得急切，心跳不受控制地狂飆。是恐懼嗎？貌似更接近於抗拒，彷彿對方的話狠狠地戳中了一個被他刻意地忽略了許久許久的──事實。

鬼小哥沒發話，也沒有壓抑渾身發散的森然冷意。與吳邪相遇以來，這還是他頭一次在白晝之下現身。 

老頭面無表情，目光從鬼小哥身上慢慢地移向吳邪，又回歸到鬼小哥身上。

「我沒說，死的一定是誰。」 

尾音落下，再次開步，徹底無視擋在面前的鬼小哥，就這麼徑直「穿」了過去。 

望著揚長而去的老頭，再看向僵立身旁的鬼小哥，吳邪張口結舌，呆怔當場，完全不能理解對方的第二句話。

老天也沒有給他時間去理解。 

「老吳，你在發什麼呆啊？這兒！這兒！」 

背後傳來老癢的呼聲。吳邪愣愣地回首，恍然發覺，站在這裡的每一個人，映入眼簾的每一張臉，他居然都看不清晰。

完結倒數，果然我還是死到臨頭才填坑的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