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nep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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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双更，不要漏掉前面的08唷

-09- 

「吳邪！」

這一聲喊得輕飄飄的，有一點點驚訝的味道，女孩子的聲音。 

吳邪條件反射地要回頭，一串思緒驀地像飛箭一般穿過腦海，凍住了他的動作。

……不是吧？

一股銳利的涼意刷地一下從腳底直衝天靈蓋，下一秒，他變走為跑，內心的小人做出孟克吶喊貌：怎麼小哥一不在，馬上我又見了鬼？他娘的你們是都領好了號碼牌在排隊了是嗎？老子不是唐三藏，吃了我的肉也沒法保證下輩子從投胎開始成功的OK？ 

「吳邪！」

那「女孩」又在幽暗的書架間喊了一聲。明明他已經開步奔跑起來，聽聲音竟似一點也沒有把「她」落下。

背後豎起的寒毛估計要將衣服給扎穿了，吳邪沒膽子再經過更多書架跑到電梯口，見牆邊出現一道往下行的螺旋梯，當即一個轉向，頭也不回地循著階梯繞著圈子往下猛衝。這當口完全顧不得圖書館內不得奔跑之類的規矩，腦子裡只剩下四個瘋狂滾動刷屏的大紅字：小哥救駕！

好在這道螺旋梯是直通到一樓的，他沒有停步，乾脆硬起頭皮一口氣直衝出圖書館大門。

衝出門，視野驟然開闊，眼裡的色調一轉，微暖的水氣迎面，又是一秒進入另一個世界般的奇妙感受。

天暗了，不知何時下起了雨。不陰森，不粗暴，連綿卻也輕柔的細雨。

在圖書館前的大台階頂端止住腳步，吳邪喘著粗氣面對著雨幕裡的校園，被水氣暈染開來的一團團路燈光。先慢慢地調整好呼吸的節奏，藉由幾次深呼吸安撫了怦怦亂跳的心臟與立正站好的寒毛，又就著雨水抹了把臉。動作間偷偷用眼角餘光一瞥，身後沒人。

心神逐漸恢復了鎮定，疲憊稍有緩解。他乾脆就這麼站著不動，任由這場意料外的春雨替自己壓驚。

從小他就認為春天落下的細雨不同於其他季節或其他型態的雨，身在雨中，能夠特別明顯地嗅到澀澀的泥土和青草氣味，留點神也能夠聽到雨絲拍打那些剛剛生出來的嫩草葉子，還能夠隱約感覺到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雨幕中默默地萌發、伸展、長成，那是一種瀰漫在空氣裡的無形氛圍。忘了多少年前了，有一回，正好也是這樣的雨，老癢在旁邊，他覺著應景，便試著把這股感受描述給老癢聽。哪想那小子聽得虎軀一震，連退三步，反應之大，彷彿聽到了一則驚悚至極的鬼故事，看著吳邪的眼神完全就是在看一個裝逼過頭的傻蛋。

憶起過去的事情，不禁有些好笑，又意識到老癢也有一陣子沒出現了。吳邪與老癢算是一起長大的，那小子對念書沒興趣，初中畢業後選擇去外地念中專，中專畢業之後就直接出社會工作了。兩人在初中畢業後失去了聯絡，誰知兜兜轉轉，幾年過去，居然於異鄉重逢。吳邪不清楚老癢具體做的什麼工作，想他一貫擅長忽悠，又交了個女朋友，前段時間猛發狗糧，應當也混得不錯。

雖說想起了老癢，眼下吳邪一門心思都給鬼小哥牽著，實在也沒力氣找那傢伙扯皮，更別說是跟妹子聯誼啥的。沒多少時間了，還是幹正事去吧！於是按下思緒，一手搭起涼棚……

「吳邪學長！」六點鐘方向猛然又響起脆生生的一聲喊。 

吳邪真心慶幸腳下穿的這雙鞋帶了點防滑，沒讓他一個腿軟，在濕溜溜的大台階上把自個兒的小屁屁狠摔成四瓣。

差不多同時，一名身材嬌小苗條的女孩子一陣風似的追到他身邊來，先瞅了瞅他驚魂未定的表情，納悶道：「幹嘛這副樣子，你看到鬼啦？」又噘起嘴巴抗議道：「真是的，學長，我剛剛在樓上喊你，你沒聽見嗎？只顧著跑，理都不理我！」 

徒勞地張了張嘴，吳邪暫時喪失了組織語言的能力。 

女孩似是被他那噎得說不出話的模樣逗樂了，嘻嘻一笑，沒再追問下去，而是瞇眼望了望天，「學長你沒帶傘？」收回目光，又俏皮地笑道：「你是要去奶茶店吧？這樣，陪我走回宿舍，這把傘就先借你。」 

吳邪也回以帶歉意的笑，心說海婷妹子妳別怪我，要怪得怪咱們系上那位洋學長，我只是聽進了學長的忠告罷了。一面想著，一面自覺地接過她遞來的傘，撐起，又接過她臂彎裡抱著的一疊書。

適才在圖書館頂樓聽見的，真是這位大一學妹的聲音？

就當是了吧。 

兩人並肩朝宿舍走去，一路無事。秦海婷是個很活潑而且帶些鬼靈精的聰明姑娘，跟她在一起至少不用擔心冷場，她總有話可以說，卻又不至於聒噪得令人頭疼生厭。

到了女生宿舍樓前，吳邪與她道了別也道了謝，一返身，快步往校門口去。

連假期間，又是雨夜，朦朧水幕遮掩下，校園裡安安靜靜，少見人跡。不多時走到一處岔路口，他停下腳步，原地躊躇幾秒，驀然心念微動，頭一扭，傘微抬，就見身後幾步遠處跟了一道全身黑衣的高挑人影。

形容可能很誇張，然而很真實。真就只因著這樣的一眼、一瞬，一整天公然作亂與隱隱騷動的種種思緒和疑惑忽然都沉定了下來，不是不甘不願的勉強壓抑，是安分地平息。隨之，另一種溫溫的情緒湧上胸口，既像是安全感，又像是一種信任，儘管上述兩種情緒完全不應當出現在一個怕鬼的男人和莫名跟著他的男鬼之間。

嘴角漾起顯著的笑，吳邪回身，抬腳踩上被雨水浸潤的碎石小道，往他方才想走但不大敢走的左岔路，一條比較陰森幽暗但能更快地通往校門的林間小徑而去。可沒走兩三步，又一度止步回眸。

淅瀝淅瀝，雨絲敲打著樹頂的葉子，又從枝頭樹梢間灑落草地。

鬼小哥依然保持距離跟在他身後。

吳邪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慢慢地舉高了手中的傘。

淅瀝淅瀝……淅瀝淅瀝……

誰也沒有下一個動作，彷彿在雨中搬演著一幕不需要觀眾的默片。

又過片刻，鬼小哥默默上前，從雨幕裡走到他的傘下。

吳邪點點頭，這一回笑得連眉眼都帶出了弧度，有若一個在一連串的慘敗之後終於打了一場小小勝仗的將軍，心頭升起一股謎之欣慰。 

春雨裡，樹影中，一人一鬼沉默地並肩前行。直到佔據視野兩側的樹影全部退開，前方出現了商店街的燈火與車聲。到校門口了，吳邪習慣性地掏出手機，這才發現多了好幾通老癢的未接來電。他在進圖書館前把手機調成了振動，之後就忘了調整回來。方才又是一通亂跑，外加陪秦海婷聊天回宿舍、跟鬼小哥演默劇等等的，任由手機在包裡一通猛震，絲毫也沒留意到。

匆匆回撥，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起來，那頭卻是靜默。 

「老癢，怎麼啦？找我有事？」 

又等了一小會兒，才聽見老癢嘶啞乾澀的話音：「老吳，我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