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nepig

系列傳送門：前篇、後篇（上）、後篇（中）、後篇（下）

07. 

滿月匿蹤，星光也漸漸隱去。明明黎明已在不遠，但除去西沉的滿月為西方群山勾上的一抹淡淡銀邊，天空竟徹底地黯淡下來，好像突然間被一隻無形的大掌狠狠地一抹，抹去一切光亮。

一彎清溪淌過高山夾出的深谷，向南奔流。清澈的溪水此時無光可反射，只能以沖刷岩石的泠泠聲彰顯其存在。

忽有水花濺起，渾沌的黑暗中，一隻強壯的大黑狼踩著溪畔的礫石，疾奔而過。 

北方大陸繁衍出來的獸族與獸人族何其多，這當中，獸人狼族的奔跑速度從來不是最快的，長跑的耐久力也不是最好的。若撇開其他因素不論，純粹比拚速度，看著龐大笨重的角鹿事實上還更勝狼族一籌。

讓一個剛剛爬完雪山、消耗了大量體力的獸族狼人，去追趕一群早已揚長而去的角鹿？

難怪張海客吃驚，這根本是一場無望的追擊。

可張起靈不這樣以為。當他化為狼形，伸展四肢，除了找回吳邪，腦子裡再沒有其他念頭。

前路昏昧，小奶狗留下的一絲細微氣味是最明晰的路標。

 

不知不覺，天色有了變化。雪山的輪廓變得格外深沉，東方天空的顏色則是相對地轉淺，由純黑變為寶藍，並且繼續向灰藍色過渡。

不知不覺，地形也有了改變。本來只是和緩下降的山谷忽然陡峭了許多，並且向右拐了一個大彎。過彎以後，左側山體陡然陷落，變為一道數百米高的巨大礫石峭壁。溪水沖出彎口，化為飄飄灑灑的瀑布，直墜而下。

儘管天光不足以照亮前路，張起靈仍準確地在瀑布頂端煞住腳。

再下來，要想通過這一面接近垂直的大峭壁，到達底部，唯有緊貼著陡峭山壁，踩踏突出的大小岩塊所構成的天然階梯或平台，迂迴而下。

沒錯，角鹿跑速快，耐力也不差。但若改比靈活度，那就只能給狼族狠虐了。

張起靈無法判定角鹿群為何放棄了牠們慣用的遷徙路徑。也許是他白天射出的三箭使得潰散的角鹿心生怨恨恐懼，於是重新擬定了報復計劃和落跑路線。也許人家角鹿沒想那麼多，一系列變故就純粹是各種不巧與太巧的集合。也或許仔細琢磨，能從某些不大自然的細節裡挖掘出人為操控的痕跡……

也許，或許，總之都是之後的事。

吳邪的味道變得明顯了。

當務之急是利用前方這道峭壁來縮短雙方的距離，甚或一舉追上鹿群。

 

當張起靈謹慎地踏前一步，瞇眼往下望，重重陰影披掛的深紫色山巒之上，天穹已經完全轉變為灰藍色。

果如所想，峭壁中段與下段各有幾頭角鹿，正以十分緩慢的速度踩著山石，一點一點地往下蹭。

凝目再一細看，黑狼的瞳孔隨即因著驚訝微微瞠大，肌肉繃緊，心臟狠狠地撞擊了幾下胸膛。

走在隊伍最後的那頭鹿有著一對格外雄壯發達的七叉犄角，角上除了插有幾塊疑似是帳篷殘骸的碎皮子爛布片，一邊的尖端赫然還勾著一個鼓囊囊的獸皮兜兜，此時正隨著牠的腳步搖來晃去，隨時可能墜落。

原來如此！張起靈登時明白過來：少了集枕頭靠墊棉被床單等多種功能於一身的狼奶爸，空虛寂寞覺得冷的小奶狗一定是窩在獸皮兜兜裡睡。半夜角鹿衝過來頂翻營帳，鹿角恰巧勾住兜兜的繫帶，就這樣連狗帶兜兜都給吊了起來，揚長而去。角鹿的角本來就生得比其他的鹿更粗長，七叉犄角延伸的範圍著實驚人，搞不好這頭鹿直到現在都沒有意識到兜兜的存在。

看著懸在半空中搖晃的獸皮兜兜，似乎還能瞧見兜兜表面一聳一聳地鼓動著，張起靈的前爪不自覺地用力，爪尖於岩石表面留下深深抓痕。

內心一千一萬個想衝下去，奈何只能是想。他真正能做的是伏低身子，盡量隱蔽住自己的身形。

一旦這群角鹿下了這道數百米高的峭壁，安抵下方的緩坡丘陵，追上牠們又將成為一件難事。可是，張起靈沒有絕對的把握在不被最後那頭角鹿發現的前提下近牠的身，奪回掛在鹿角尖上的獸皮兜兜。以角鹿敏感暴躁的性格，倘若受到驚嚇又無路可逃，搞不好會在激動下直接跳崖。

不能賭，只要有一丁點的失敗可能，都不能賭。

因為這一回的賭注不是自身安危，是吳邪的命。

不僅不能輕易地追上去，作為追擊者、狩獵者，他甚至衷心盼望他的追擊目標能平安穩當地走完剩下的峭壁岩石路。

就目前的情況研判，張起靈的願望有相當大的概率得到實現。峭壁中下段有一個稱得上寬闊的岩石平台，只要再一步，掛著獸皮兜兜的角鹿就能踏上那裡。不難看出牠有點累了，搞不好會在平台上稍事休息。

 

漫過整個天空的灰藍變得更淺更亮了些，橘紅與金黃開始於東方的天空躍動。覆蓋於山石表面的陰影顏色也在相應地變淡、變淡。

岩石平台一側，某塊影子的顏色偏偏古怪地毫無變化。

伏在瀑布頂端的黑狼猛然直起身，利齒間洩漏出再難壓抑的低吼。

 

是的，說起這一帶，方圓數百里皆為獸人狼族張氏部族的領地。可這不代表，他們是綿延千百里的大山中唯一的掠食者。論起埋伏狩獵的技巧與耐性，世世代代生活於深山老林的獸族高端掠食者，不見得比他們遜色太多。

不曉得那隻黑熊究竟在平台邊角下風處的陰影裡蹲伏了多久，當牠一躍而出，大吼著揮動粗壯有力的前肢，張起靈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目睹額頭遭受重擊的角鹿哀嚎著跌出平台，消失影蹤。

 

 

08. 

張起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沿著峭壁走下來的。

站在恢復了空蕩平靜的岩石平台上，他甚至不確定自己究竟是何時變回了半人形。

能肯定的是，小奶狗的味道還存在。一絲飄繞於空氣中，一絲來自……平台外，峭壁下。

突然有一股什麼從胸口湧出來，快速地衝上他的鼻腔和眼眶，一股熱辣又冰冷的東西，但讓他壓了下去。

風勢可能變強了吧，天色可能馬上就要大亮了吧。他感覺不到。周遭的一切彷彿被隔離在一層透明而堅固的殼之外，變得與他完全不相干。

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又是一口氣。終於，張起靈蹲下來，手按著平台邊沿，探出半個身子，把視線投出去，投下去。

旋即，撞進兩汪過分清澈的水潭。

一雙褐色的眼睛。

 

這一刻，世界靜寂無聲。

然後，那雙滿含驚慌淚水的褐色眼睛的主人，以雙手雙腳死命抓抱踩蹬著峭壁表面兩塊微凸起石塊的幼小獸人狗族男孩，顫巍巍地鬆開一隻手，伸向他。

 

日出了。

朝陽遍灑，一地耀目的金黃。

 

 

謝謝大家的喜歡，故事就先在這邊打個句號了。

當初考慮過很多種寫法和情節，原本我的構想裡根本就沒有小奶狗變身前的這些事情，想不到最後形諸文字的卻是進展最慢的一種。

也許是因為這個故事很有繼續往下發展的可能，我並不想隨便的對待它然後就整個結束掉吧。畢竟好多角色都沒出場，我好想寫這個設定裡的胖子啊哈哈哈哈！

等忙完了最近的本子和三次元中的一些事情，這邊有緣再續。

再次謝謝大家～